今天騎車回家的馬路口,看到一輛機車追撞另一台機車,撞了就左轉逃逸
被撞的那台機車騎士幸好很快就爬起來,引擎也沒熄
看他將車騎到路旁的加油站空地,似乎在檢查手上擦傷和機車的狀況
似無大礙,我便放心的繼續我的歸途
然而,離開那個路口後卻感到一陣心神不寧,似是受到了驚嚇......怎麼會?不過是個小意外......
然後我想起了去年的那件車禍,我想,也許是潛意識的、未被撫平的餘悸吧--
那是去年一月初,我們在一起還沒一個月
那天早晨是她載我到東海上課,因此我沒騎車
上完了課,我從東海坐公車回家,星期一的近午,乘客很少
除了我之外,只有坐在中後方的幾個歐巴桑
上車時司機很有精神的打招呼,公車的前方還佈置著花,
有一位年紀較大的歐巴桑上車時,司機還特地等她坐好才開動
坐在第二排座位的我看的很清楚,因此心情十分愉悅...
記得是在過了玉門路之後,突然的一聲巨響,車子煞了車
車後方的歐巴桑紛紛往窗外看,然後便是一陣驚聲尖叫
司機衝下了車,歐巴桑們衝下了車,我也衝下了車
只見歐巴桑們摀著嘴臉擠在中港路的紅磚道上,司機很明顯是嚇傻了
我往前,只見一地的青菜蘿蔔,一輛前籃還裝著菜的機車倒在公車後輪旁
再旁邊,則是一位臉朝下的歐巴桑,後腿呈現不自然的扭曲
我回頭看著渾身顫抖的司機,問他是否報案了,他搖搖頭,於是我撥了119報案
我怕他會像我曾經遇過的另一個肇事司機一樣發瘋的去搖傷者
因此叫他去指揮交通,讓慢車道的車先往快車道行去,幸好星期一的中午東海車不多
我走近那位歐巴桑,輕輕握了握她的手,冷的
我不敢移動她,只敢學著人家曾經告訴過我的,靠在她的耳邊大聲的喚她,告訴她救護車快來了
然後警車來了,然後救護車來了,抬著擔架下來的,是兩個像替代役的大男生
我看著他們手忙腳亂的弄不好擔架,也搬不好傷者,就幫著固定了擔架
當他們把那位歐巴桑轉過來時,望著那張扁平的臉,我知道是不行了
救護車十萬火急的走了,那群歐巴桑也早被另一台公車接走了
那司機問我,能不能留下電話給他,我看著他無助的眼神,便留了手機給他,然後將他留給警察
我沒有再搭公車,就一路沿著紅磚道走回家,邊走,心臟開始瘋狂的跳了起來,手也不住的顫抖了起來
無法遏止的心悸、無法遏止的發抖
我打了電話給她,我記得當我說到歐巴桑臉朝下時,她驚恐的叫我不要再說下去了
然後說她很忙,再打給我,我來不及告訴她,我並沒有要跟她陳述細節,我也無法描繪那張臉,但是她急匆匆的掛了
回到家,我騎車去公司,用異常慢的速度
三點多,警局來電,說歐巴桑不治,希望我到警局作個筆錄
我去電告訴她,她說她會到警局找我,她沒有來
警局裡,有臉色蒼白的司機,跟我說著抱歉
有心情十分激動的家屬,是歐巴桑的兒子,不斷的要撲過去毆打司機
我同時看著兩者,心裡不知如何是好,很顯然,那位兒子非常希望我能說出對司機不利的話
但我不是坐在公車左後方,我是坐在右前方,因此事情如何發生我根本一點也不清楚
我只能確定,司機很清醒、車速並不快,甚至可以說是慢的
在我要離去前,剃著平頭的死者兒子問了我一句:是妳報的案?
我點了點頭,他對我鞠了一個九十度的深深的躬,沉沉的說了謝謝
我惶恐了,不禁又搖頭又搖手的手足無措了起來...
心裡接收了他深沉而巨大的悲痛,即便是一年後的現在依然能使我落淚
警局門口是司機的家屬,他們抓著我問細節
我也只能說我不知道,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告訴警察了
他們也對我說謝謝
我又接收了他們和司機心裡莫大的無措、哀傷與愁悶,即便是一年後的現在依然能使我胸悶
之前她說我做完筆錄告訴她,她來接我
筆錄很冗長,做到了五點多,她說她沒辦法來
我獨自回了家,夜晚,她說她本來想來找我,可是太累了所以就算了
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要求的太多,只是掛了電話的黑暗裡,我默默的流淚
關於這件事
她從來沒有問過我,會不會害怕
她從來沒有給我一個擁抱說沒關係
她從來沒有聽過我講完整件事的過程(事實上她從沒有再問)
她從來沒有,關心過我的心情
也從來不知道,我有半年的時間,騎經那段路都會繞路...
我想,這只是她在我心上捅的,其中一個洞而已
當然,妳也可以解釋成是我太多事好強自以為是,卻又向人討關心
只是我更在意這之後的自己,明明心上已經破了個洞,為什麼還沒悟?
我想那時候的我,就是處在一種迷失的狀態裡吧
是吧--
那時,在警局看著死者兒子滿眼血絲的要撲打司機,我的心裡只不斷的重覆一句話
"原諒吧,請你原諒,請你寬恕,請你明白,請你饒恕"
而今想來
當時的我,究竟是怎麼樣的自以為是發出這樣的請求呢
如果真的原諒、寬恕、饒恕如此輕易
那麼現在還卡在我心裡的又是什麼呢
而所謂的原諒饒恕寬恕,其實最重要的不在對方
而是饒過自己、放過自己吧
我突然好想知道這件案子後來的判決是什麼
那位司機現在在哪裡、做什麼
這件事對他和他家人的人生起了什麼影響
而那個兒子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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